拜堂这日,忽然下了很大的雨。
笙乐缥缈不定,我问喜婆:「怎么还没到?」
柳家不过一条街的距离,平日走过去也没见得这么久。
喜婆隔着帘子,说雨太大,泥泞难行。
等了这么久,我有些焦虑,撩开盖头悄悄地凑到窗边瞧。
外面苍黑一片,风雨飘摇,却迟迟不见柳家接亲的队伍。
虽说我李家这些年有所落魄,但也不至于被如此怠慢。
由此心里渐渐生疑,不料转眼看见一个颀长红影,从茫茫灰青的雨雾中渐渐走近。
新郎吗?
好生奇怪,也不撑伞,一身喜庆的红穿在他身上无端煞气逼人。
我蹙起眉。
待看清那人的模样,我陡然打了个寒噤。
红影走到面前,原来不是喜服,而是一身的鲜血淋漓,衬得男子眼珠黑漆漆,瘆得慌。
四下静得吓人,连雨声似乎都湮息了。
我扒着窗栏,呆呆望着他,寒毛直竖。
「哥?」
见鬼了。
我哥哥李退安向来是家族羞于提起的耻辱。
他是汴州城里出了名的纨绔子弟,除了不嫖,十八般恶习都染了个遍。
混迹三教九流,称霸流氓贼头。
家里不论小子丫头,谁惹了他,轻则挨鞭子,重则打个半死。
曾经有几个歪心思的美貌女使爬床,寒冬腊月,他直接将人扒光了吊在妓院门口的树上。
由此得了个诨名——鬼来怕。
去年他发浑打死了国舅爷的侄儿,被陛下流放至朔州充军。
而就在年初,江南下过一场大雪后,我收到了祖母寄来的家信,说哥哥死了,她已为我择好日子成亲。
我还没来得及收拾兄长去世的心情,便投入了急匆匆的繁冗备嫁中。
但脑海中偶尔总闪过李退安的身影。
想起当初他被判流放,我去驿站送他。
昔日的富贵公子脖颈上圈着镣铐,被官差用锁链像牲畜一样牵着,胡子也没有修剪,狼狈极了。
不知为何,我竟有些不忍看。
官差收了银子,准许我与他说一会话。
「哥哥……」
甫一出声,险些落泪。
忙噤了声,将包袱里的东西一一指给他。
朔州苦寒,银子衣物都不可少,还有我求的平安符。
他却不看那些东西,只垂眸看着我,目光深静。
忽然开口:「哥哥毁了你的姻缘,日后补给你。」
闻言,我内心大恸,心想他这一去,真是天长地远,怕是这辈子都难见了。
彼时我在议婚,出了这种事,汴州的世家大族都不愿娶我。
祖母见不惯世家的趋炎附势,索性为我在江南挑夫婿,不日便嫁过去。
这些事,我没有告诉他。
而如今,他又回来了。
一具幽魂,死在朔州的哥哥。
李退安单薄的眼睑垂着,唇角微牵,幽幽如深潭的眸子直直盯向我,温和问候:
「妹妹安好?」
我被他盯着,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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